老家的春节

作者:苏轼冰 日期:2023/3/23 8:44:00 来源:《楚雄人大》2022年第6期 点击:15996 

杀年猪

每年冬至一过,天越来越冷,越冷老家却越忙,腊月还没有过半,村里杀年猪就开始了。

随着村里第一家传出撕心裂肺的猪叫声,春节的序幕就算是拉开了。那段时间,每天天还没亮,或刚吃过午饭的大中午,村子里一家接一家地转着杀,从村头到村尾,一天到晚都在忙着杀年猪,猪的惨叫声接连不断。这时,老家的父老乡亲,往往越忙心里就越高兴,年猪凄厉的叫声一天到晚地不停,忙碌的人们也不停,个个欢天喜地,家家传出笑语,人人脸上荡着喜悦。

杀年猪是老家过年的头等大事,杀了年猪,心中就吃了定心丸,春节的准备就万事具备了。

杀年猪是春节的序幕,过年的前奏,让乡村充满了忙碌、充满了年味,让所有的农家都幸福满满!

我的老家在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双柏县的哀牢大山中,在很多人的潜意识里,春节实际上是从杀年猪开始的。他们说的过年,其实就是指杀年猪到正月十五的这一段时间。每年随着年关的挨近,平日里冷落寂寞的乡村就开始忙起来了。平时老家的人都喜欢说:“年前忙得要死,年后闲得要命!”这“忙”,指的首先就是杀年猪。杀完年猪,春节一眨眼就到了,一家人就可以舒舒坦坦地过大年了。

老家有约定俗成的习惯,年猪必须在春节前十天左右杀,即冬至以后到打春前的这一阶段,早了腌出来的肉不好,晚了更不行,所以每年杀年猪的时候都忙得不得了,好在前几年脱贫攻坚,政府扶持发种养殖业,大山里有了不少富民增收的企业,家家户户都脱了贫,村里过去外出打工的人大部分都回来了,情况就比前些年好多了,请人杀猪不再是难事,大家互相转着杀,今天你家,明天我家,热热闹闹,显得特别有人气。

越接近年关时间越紧,杀猪就更得抓紧,现在老家的日子好过了,年猪不是杀一头,而是杀两头、三头。一早一午,村子里那一声接一声猪的嚎叫声,在外人听来也许是很惨的,但在我的老家,传进人们心里时却是喜悦、是幸福,猪的叫声越凄惨、越多,说明杀的年猪越多,老百姓的日子就越好,村民脸上的笑脸就越灿烂。杀年猪时,吃着香喷喷的“杀猪饭”,不少老年就会不由自主地讲起过去。一讲起过去的日子,他们就会说,那年月,连年猪都杀不起……可见,在他们的眼里,杀年猪是何等重要的事。

在老家人看来,杀年猪不仅是春节的大事,还是衡量农家人最重要的一个尺码。一户人家,不管你有钱没钱,不管你富裕程度如何,不管你家人在外当多大的官,过年前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杀年猪,你家却冷锅冷灶,连年猪都不杀,不仅过年时自家没有底气,而且是要遭人看不起的。不杀年猪那一年,三十晚上过年家里也冷冷清清,没有欢声笑语,更不会张灯结彩。

过年是老家一年中最大的喜事,杀年猪却是春节前准备工作的重头戏,也是过年的前奏。这几年通过脱贫攻坚,农村日子好了,年轻人外出打工挣钱,或在外面挣了钱回家乡创业,家乡的父老乡亲吃喝不愁、穿不愁,粮食除了自己种,基本上是买最好的,老人在家养猪种地、领娃娃上学,自己种的粮食杂粮每年都养了四、五头大肥猪,大多数人家一年杀两、三头,卖几头,他们都觉得自己家养的猪只喂自家种的粮食和饲料,生态、肉质好,除了自己吃,送城里的亲戚朋友也拿得出手。

老家杀年猪时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,也是最开心的时候,左邻右舍、亲戚朋友互相“相帮”,外出打工的儿子儿媳、姑娘姑爷统统回来了,还要请上一些亲戚朋友、熟人同事,孩子的老师,左邻右舍,一摆就是五、六桌,富裕的还要杀鸡杀羊杀驴,摆十几桌,大家热热闹闹,高高兴兴地吃喝一气,把气氛搞得十分浓郁,比真正的过年还热闹。

乡村养的猪不喂配合饲料,是生态猪,肉特别好吃,城里的朋友也特别喜欢,所以杀年猪就成了乡村最热闹、最讲究的宴席。

去年我回老家杀年猪,家里很热闹,吃的丰盛得很。见我高兴的样子,一旁的村民小组长对我说,这几年外边发生疫情,村民们自觉响应号召,从外面回来的都进行了核酸检测,村里的人都打了疫苗,虽然互相请的范围小了一些,但大山里青山绿水,空气新鲜,加上各级防范到位,遇到杀年猪,帮忙的必要几桌还得请,菜也一家比一家做得丰盛。现在脱贫攻坚结束,村民富裕了,环境也改善了,农民最看重的就是吃穿,就是供孩子上学。你要不让他们热闹热闹,一个年都会过得阴巴巴的,一点生气也没有,来年咋过发展生产?再说,通过杀年猪互相帮忙,相互请吃,彼此联络感情,交流生产生活经验,有利于传播信息,增进民族团结,邻里和谐,共同发展进步,这是好事,也是多年的传统了。

他的说法我很认同,农村过日子首先讲住房,然后讲吃穿。盖房子是农民一生中的头等大事,有了房子,才考虑吃穿。所以,过去农村娶媳妇第一步就是“串家底”,也就是由女方的父母和媒人领着姑娘去看男方家的住房、粮食和穿着被盖,看猪圈里养着的猪,然后才考虑其他。现在不同了,家家户户房屋新崭崭的,村庄道路也硬化了,修成了平坦坦的水泥路,村庄道路上和公共场所都安装了灯,住房进行了人蓄分离,每一户都建了新式水冲厕所,村容村貌焕然一新,他们不愁吃不愁穿,孩子上学、生病就医有保障,正幸福快乐地一门心思往乡村振兴的道路上奔呢!杀年猪过大年,享受自己的劳动所得,是他们幸福生活的具体体现,而且已经成为老家的习俗了,跟铺张浪费无关。

在老家,杀年猪很忙,它的“忙”除了杀猪和做那一顿丰盛的饭菜,更多的是要准备过年吃的各种肉食。

仅那一顿丰盛的饭菜,同是一个猪肉,不同的家庭做出的肉食各有不同。所以,每年杀年猪时就成了老家心照不宣的“美食”大比拼。杀猪饭所吃的肉,除了常规的煎、炒、蒸、煮、酥外,老家还有几种拿手的特色菜,在当地非常有名。

有一种叫肝生,做法很特殊,杀猪时将新鲜的猪肝切细,配以生姜、辣椒、酱油、醋等佐料和大山中找来的一些特殊食材,拌均匀后作为凉菜,食之鲜嫩甘甜,味道可口!因为佐料中有杀菌的成分,经过检测,既然完全符合卫生食品标准。

杀完年猪,吃罢饭,招待完客人,杀年猪的人家忙碌又开始了。

这个时候,男人们开始腌腊肉、制作缸生,妇女们则忙着装香肠、腌制鲊肉和油浸肉,准备过年和春节后吃。

老家腌制的腊肉,不咸不淡,食之不油不腻,味道鲜美,特别是火腿,两三百公斤重的猪,那么大的一个猪火腿,整个地腌,放一年半载竟然没有半点问题,食时肉质红润,芳香扑鼻,博得众多人喜好,市场上根本买不到。

在我的老家,过年一般不吃新鲜猪肉,喜欢吃腌过的腊肉,哪怕只腌了几天。意味着来年“有滋有味”,日子有奔头。

缸生和杀年猪时吃的肝生同音不同意,具体材质也不同,制作简单,味道独特,也是老家祖传的一种特色美食。杀年猪时,将猪肚杂洗净,加以草果、辣椒、盐等香料,放在瓦缸里腌半年以上,食时用温火炖,油而不腻,口感极佳。因为是腌在瓦缸里,老家人称之为缸生。

香肠是老家必须要制作的过年吃的肉食,制作时选杀年猪时的小肠和最好的瘦肉,适当拌上一定的五花肉,将炒酥的少量黄豆、花生和一些山里采来的特殊香料磨成面,用猪旺子(猪血)拌均匀,装好凉干,食用时切成片,用纯菜油油炸,或一节节煮吃,奇香扑鼻,味道鲜美,是过年时必不可少的肉食,意味着下一年的日子“有食有肉,长吃长有”。

腌制鲊肉和制作油浸肉也是老家杀年猪时必不可少的,属于老家的一绝,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制作。杀年猪时,选上好的猪里脊肉,加以炒米粉,花椒、辣椒面、盐等香料,放在瓦缸里腌半年以上,称之为鲊肉。鲊肉直接生食用,酸香纯正可口,味道浓厚,别具风味。制作油浸肉却更讲究,猪肉一般要选不肥不瘦的五花肉、猪头皮等,将肉煮到三分熟时捞出来,滤干水分,然后再放进炼油的锅里炸,等颜色和肉质到一定程度再捞出来,浸在油里半年后食用。制作油浸肉一定要用新鲜猪油,加以适当的食盐、黄酒、草果、八角等作料,盐要不咸不淡,作料不能多,也不能少,更不能杂,这样制作的油浸肉香味特别,不油不腻,新鲜可口,用各种菜油制作出来的,味道就会大打折扣,老家人是一律不会用的。

忙完这一些过年和春节后吃的美食,年猪就算杀完了,年就近了。

老家人谓之“忙完了”,也就是说,为过年准备好了“主菜”,其余的那些鸡呀、鱼呀的,甚至牛羊肉充其量只是“配菜”,已经不重要了。

一家接着一家的大肥猪杀好了,为春节准备好了所有吃的,年味也一天比天浓,年就越来越近,过年的日子就快到了!

扫尘埃

春节前除了准备吃的,过年忙的就是扫尘,扫尘要先祭灶神,扫尘和祭灶神是联系在一起的。在我国传统民俗中,祭灶神又称送灶神。灶神即灶王爷,又称灶君,司命菩萨或灶君司命,我的老家称为灶君老爷。灶王爷“上天言好事,下界保平安”,是一位深受广大民众崇敬的神。传说灶神原是一个很善良的人,因贫困而死,玉皇大帝哀怜他,封他为“九天东厨司命灶王府君”,派他到人间作督善之神,负责管理各家的灶火,每年腊月二十三日晚,上天界汇报,除夕日返回人间,民间于二十三日晚祭灶为灶神夫妇送行,又叫送灶火爷,民间也把这一天成为过小年。过去,祭灶神的习俗在我国民间各个地方十分普遍。我曾看过北京有一个《门神灶》的通俗曲调,曲词是这样的:“年年有个家家忙,二十三日祭灶王。当中摆上二桌供,两边配上两碟糖,黑豆干草一碗水,炉内焚上一股香。当家的过来忙祝贺,祝赞那灶王老爷降吉祥。”这个曲调之所以让我过目不忘,是它通俗易懂地把民间老百姓祭灶神的习俗体现得淋漓尽致,寄托了老百姓一种祛邪、避灾、祈福的美好愿望。我的老家也流传这一习俗,家家如此,年年如是,只是念的根据各家各户和主人的文化程度、口才等方面的情况,各自发挥得不一样而已,其祝愿的意思是一样的。   

扫尘通俗地讲就是打扫卫生,在我的老家具体有三项内容。首先是扫尘。扫尘又称扫屋、扫房、除尘、除残、掸尘、打埃尘等,是我国民间过年前普遍进行的传统习俗之一。年前忙的扫尘主要是以除旧布新为活动主题,扫尘就是年终大扫除,南方称“扫屋”,北方称“扫房”,我的老家称为扫尘。扫尘的用意是要把一切“穷运”、“晦气”统统扫出门,寄托了中华民族一种辟邪除灾、迎祥纳福的美好愿望。

民谣说:“二十四,扫尘日。”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打扫卫生,扫除尘垢蛛网,清洗各种器具,拆洗被褥窗帘,洒扫庭院,清理房前屋后。我的老家每年到了农历腊月二十四这一天,主人一大早首先要去山上砍一枝青钢栎树扛回家,交给主妇作为打扫之用。所选的树枝必须枝叶茂盛,不长不短,能当扫帚之用。扫尘时,主妇还要一边扫一边念扫尘经。扫尘经有的是多年传承下来的,有的是临时即兴,大都是什么“一扫扫,扫去尘埃,扫去霉运,扫去烦恼,扫去疾病,扫去灾祸;二扫扫,扫来财源滚滚,扫来健康快乐,扫来前途好运”之类的吉利话。也有一间一间分别念的。如:“一扫堂屋,霉运烦恼扫出屋;二扫睡房,疾病疲惫一扫光;三扫厨房,扫来美味四季尝;四扫卫生间,干干净净常开心;五扫门口路,一年都走平安路”之类。过去扫尘很讲究时辰,一般都在中午以后进行,这是因为民间相信吉日良辰,过去有“七扫金,八扫银”的说法,现在都不大讲究了,一般只有老人会顾及。在我国,古人把一天分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时辰,分别用十二地支命名,七与八就是午时和未时,大约在中午一点到下午五点之间。

扫尘除了扫去房屋上的尘埃,其次是扫地。我的老家每年过年前都要进行卫生大扫除,在家的人几乎全体出动,人人动手,有集体搞的,也有自家搞的,房前屋后,室内室外,都要打扫得干干净净。

在我的老家,春节前扫尘有精神上、物质上两层含义。因为扫尘的“尘”与陈旧的“陈”谐音,所以扫尘有“除旧迎新”的含义,是扫除穷运、败运、晦气,迎来好运、纳福吉祥的意思,寄托着人们对新的一年的美好愿望。另外 ,春节前彻彻底底地打扫卫生、洗衣服被盖、清理杂物、洗澡理发,干干净净、清清爽爽地过春节,也是村民居家过日子的良好习惯。所以,扫尘在我国民间很普遍,几乎每一个地方都有。过去,我的老家几乎每一家都是土掌房,土顶、土墙、土地面,好一点的是土改时从地主家分得的瓦房,也大都陈旧不堪,加上常年四季在里面烧火煮饭、烤火,大都布满尘埃和灰土,每年的扫尘无论怎么用心用劲,实际上都无法彻底扫干净,目的除了清扫掉一些尘埃和灰土外,更重要的是图一个精神上的吉利,祈福纳祥。如今,老家日子好过了,家家户户都盖起了崭新的新房,几乎都是洁白的天花板屋顶、仿瓷墙和瓷砖地板,扫尘几乎没有多少扫的,图的更是心理上的满足和精神上的慰藉。

扫尘的习俗源远流长,沿袭甚久,习俗程序妇幼皆知。小时候,母亲曾经给我们讲过扫尘的故事。她说,扫尘是感恩灶君老爷、纪念灶君老爷的。古时候,天上下派到人间的一个小神良心不好,非常邪恶,喜欢颠倒黑白,搬弄是非,经常到玉皇大帝那里告黑状,把人间说得一无是处,丑陋不堪。有一次,那个邪恶的小神又到玉皇大帝那里告黑状,说人间都在诅咒玉皇大帝,想谋反天庭。玉皇大帝听后大怒,要他立即查明这件事,凡是对天庭不满的人家,都要将罪行写在墙壁上、屋檐下,再让蜘蛛拉网作为记号遮盖起来,等除夕之夜派王灵官下凡到人间,凡是有记录的统统满门抄斩。那个邪恶的小神见玉皇大帝相信了自己,自以为阴谋诡计得逞了,就偷偷下到人间昼夜忙碌,在所有人家的墙壁上、屋檐下写上将他伪造的罪行记下,再让蜘蛛拉网遮盖起来作为记号,只等除夕之夜玉皇大帝派出的王灵官下凡到人间,对所有人家满门抄斩,从此人间就再也没有人类,他自己就可以独霸世界了。不料,那个邪恶的小神的险恶用心被灶君老爷知道了,立即想出对策,暗示人间从腊月二十三起,家家户户都要大扫除,彻底干净地清除墙壁上、屋檐下的灰尘和蜘蛛网,扫除屋里和房前屋后角角落落的垃圾。

除夕之夜,按照玉皇大帝的圣旨,王灵官下凡到人间,看到人间家家户户墙壁上、屋檐下的灰尘和蜘蛛网,屋里和房前屋后角角落落的垃圾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,所有人家都是窗明几净,整整洁洁,灯火明亮,屋上地下都没有一丝灰尘,人人都欢天喜地准备迎接新春,就十分高兴地立即赶回天庭报告玉皇大帝。玉皇大帝一听非常满意,即刻传下圣旨,把那个邪恶的小神打入十八层地狱,让他永世不得翻身;还传令今后人间的事一律交给土地神管理,家里的事交给灶神管理。人们为了感恩灶君老爷,纪念他危急时刻的救难之恩,也为了消除灾祸,祈求平安幸福,每到腊月二十三送灶君老爷,除夕之夜迎灶君老爷的这一段时间,家家户户都要大扫除,彻底干净地清除墙壁上、屋檐下的灰尘和蜘蛛网,扫除屋里和房前屋后角角落落的垃圾。一年年下来,这一做法就成了我们世世代代的习俗。

我的母亲是扁担大的字都不识一个的农家妇女,她能把扫尘的来历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,让我多少年后还记忆犹新,可见扫尘这一习俗在我国民间的普遍性,同时也说明它的影响力和受老百姓欢迎的程度。

扫尘之中,打扫卫生除了扫,还有最后一项是洗。每年过年前,家家户户都要洗衣服、洗被盖、洗桌椅板凳,洗头理发,过年前一天还要洗澡,意思就是不让半点污垢进入新的一年,也有洗去一切

“旧我”,以崭新的精神状态迎接“新我”,开始新的征程之意。

赶年街

杀年猪,扫尘祭灶神,打扫卫生,乡村充满了忙碌、充满了年味,在忙中体现幸福满满!除了这些,老家春节前还有最后的忙,那就是赶年街。

乡村里很多过年的东西是自己有,年猪杀了,鸡养壮了,香菌和黑木耳是六、七月就干好的,各种蔬菜长在地里,衣服被盖年年添置,再说衣服、糖酒、炮仗、对联之类,外出打工的、在外工作的儿子姑娘媳妇姑爷们会买回来,赶街不外乎是接亲人、凑热闹。

在村民的意识里,这是过年前的最后一街,再不赶就到明年了。可是赶也白赶,什么也不买,赶是为了凑热闹、看稀奇。但这一街是不能不赶的,它有承前启后的意思。我的老家人说,年街都赶不起,下一年一年四季就赶不起街了,日子会过得一年不如一年,越来越穷,戏称为:“王小二过年,一年不如一年。”

老家的年街我是熟悉的,小时候,我每一年都要跟母亲去赶年街。说是赶年街,实际上是去买菜。去时母亲重重地挑着两大篮子,我挑着两小篮。赶年街人特别多,卖菜的也特别多,去迟了拥挤得连下脚处都没有,菜没有地方摆。每一年,母亲都是大半夜就把菜准备好,去得特别早。我家离大庄街有四公里多山路,去时一路上挑得汗流浃背,肩膀疼痛,但这些都并不可怕,怕的是菜卖不掉,买不了过年贴的年画,还有母亲答应我的一本“小人书”。

那个时候,每年到了过年这一街,大街上都相当挤,卖菜的人也特别多,买菜的往往就机关单位那几个,而且那个时候机关单位也种菜,一般只买稀缺和有特色的几种,尽管母亲年年提前辛辛苦苦种一些时新的“头拨菜”,但街上卖菜的多,买菜的少,一般都很难卖,往往价钱越卖越低,三分不知二,最后还要送熟人一些,供销社快关门才匆匆忙忙去买过年贴的年画,天很晚了回家。因为菜难卖,我的“小人书”很多时候都兑现不了。

高中毕业后,我离开老家去城里读书,毕业后有了工作,每一年回家过年都跟母亲去赶年街。读书那几年也跟母亲跳菜去卖,后来工作了,老家实行包产到户后经济也逐年好转,慢慢地就不再去卖菜了,但年街还是经常去赶,主要是为了赶热闹,会同学,虽仍然拥挤不堪,但不去心里还挂着,像过年中少了什么似的。二十多年前父亲病故后,母亲到城里跟我们一起生活,回家过年的时候不多,几年前母亲去世后,回家过年就更少了。近几年回家过年,平常我很不愿意去凑热闹,因为害怕拥挤。久而久之,我就基本不再去赶年街,对赶年街的兴趣就慢慢淡了。

去年我回老家,在家人的不断怂恿下,也去赶多年没有赶过的年街。我想,现在新修了大街,家里什么都有,又有疫情,该不会像过去那样拥挤了吧!没想到,还是一样的挤,用一句习惯性的老话说,就是到处人山人海,挤得水泄不通,所不同的是现在人人都戴着口罩,形成一道别具特色的风景。

我到大上街上时是中午,正是赶街的高峰,街上挤得要炸,外面的人回来了,家里的人大大小小都涌到街上,人人穿得崭新,服装各式各样。男人们个个穿着时新的衣服,气宇轩昂,似乎个个都是乡镇长书记,都是科局长,都是发了财的老板大款;女人们个个打扮得漂亮时髦,少女们更是穿得新潮,让你根本分不清是乡村少女还是城里来的小姐姐,天气还有些冷,她们竟然穿起了裙子,穿起了吊带裳七分裤,有个别大胆地更是像电视里的“妖精”一样,露胳膊露大腿露肚脐,一个个比电影电视里还新潮,把那些费尽心机涂眉抹脸的少妇们气得全都只能干瞪眼。没办法,少女就是少女。如今的女孩,早熟的年龄一代比一代提前,她们要多时尚有多时尚,要多新潮有多新潮,要多自由有多自由,一个个都赛着新潮,敢穿、敢露,只要市场上、网上买得到的,年街上统统都见得到。

热闹的除了街上,还有路上。这些年交通改善,高速公路修到家门口,来来往往十分方便;乡村公路硬化,村民的条件也好了,外面回来的有车,村里赶街的也有车,大车、小车、面包车、越野车,还有各式各样的农用车。路况不算宽的乡村公路上,车鸣人吼,孩子欢,大人叫,不管是熟悉不熟悉,见面都互相招呼,互相问候。姑娘们相约及早见面,男人们互相传烟递火,亲热得就像一家人似的。

年关的这一街一赶,过年的日子就“噌、噌、噌”地几大步到了。

过大年

老家的春节是年味十足的,过年前一两天,村道上天天都是来来往往的人流。在外工作的,外出打工的,还有回娘家的姑娘、姑爷和孩子,该回来的都回来了,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新增加了无数簇新的身影。

我的老家过年的时间为三十晚上,称为过老年或过大年。在那几天里,男人们一个个都成老爷,除了互相请吃喝,别的什么事也不干,人人都当起了甩手掌柜,他们围聚在一堆,总是有讲不完的话题,说不尽的事,还要喝瓶装的好酒,抽中、上等的好烟。过年了,孩子兴奋异常,全都早早地穿起了新衣服,相互在村子里蹦跳。老人们也纷纷穿上儿女们孝敬的新衣服,约好似的在村里晒太阳,一天到晚地闲转,嘴里埋怨着儿女们浪费、乱花钱,去年买的衣服还新呢!今年又买了,等着装棺材呢!话还没有说完马上就有人接上,你那是老黄历了,现在不兴土葬了,是等着烧成灰。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,人人脸上都笑成了灿烂无比的金菊花。

在我的老家,过年最忙的要数女人,年前她们总是要洗啊、腌啊、酥啊,还要扫尘、刷锅涮碗、涂墙理灶,似乎总有做不完的事。过年时要切啊、煮啊、蒸啊,炒啊、炸啊,忙得锅不停、手不停,平时炊烟稀少的村子,春节前这几天从早到晚总是炊烟不断,空气里总是有一股幽幽的香味。

在不停的忙碌着,过年的日子一下子就到了,这是一年里农历的最后一天,老家人称大年三十,就是只有二十九也这样称,习惯了。

大年三十,中午饭刚吃过,家家户户就忙着杀鸡宰鸭,切肉做饭,忙着撒松毛、帖画帖。吃的不说,光春联画帖就一家比一家好,年年花样翻新。

老家的春联也很特别,过去很多人家都要事先请村里或学校里毛笔字写得好的写,只是万不得已才去街上买。在我的老家,能作对联、写对联那是文墨先生、大文化人,也是最受尊重的人,像我这样不会写毛笔字的人,无论写了多少文章,出了多少书,在他们眼中都不是文化人,也是永远得不到像能写春联的人那样的尊敬的。

前些年,在马车运输站工作的二叔会写毛笔字,每年他一回来,家里总是人来人往,忙得他一天到晚放不下笔,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,一直要写到年三十晚上饭摆在松毛地上,家里人催了又催,才不得不歇手。为了保证能得到他写的对联,很多人家都是提前把红纸和笔墨拿到他工作的马车运输站,事先写好,过年前只来拿,只来围观。也有早早地提前拿到小学校请老师写的。现在,村里能写毛笔字的人没有了,连学校也没有人写了,人人图方便,很多人家的春联都是些外面买回来的印刷品,请人手写的几乎没有。那些印刷的春联,不但字体呆板,内容也大都是些“福”、“寿”、“富裕”、“发财”什么的,缺少过年的“文化味”,但老家的人讲的是实惠,图的是吉利,不管什么文化不文化,有好口气就行,到了大年三十的那一天,照样一个个忙着把大红烫金的春联贴在门枋上,把“寿”、“福”之类的画帖在家堂的两边,门上贴的是关羽、张飞,贴的是秦琼、敬德之类的“门神”,正堂上很多还贴上了毛主席像或“四伟人”的像,更多的是贴习近平总书记的像。

过年了,年三十晚上的饭别的地方吃得晚,我的老家却与众不同,一家比一家早。大中午刚过,村里不知道谁家突然响起了“噼哩啪啦”的炮仗声,接着是一家接着一家,一户赛过一户。那五百响、一千响的炮仗声一直不断,特别是最后三响的大炮仗声,“嘭!嘭!嘭”地一家接着一家地响,仿佛有人在一遍又一遍地大喊:好!好!好!

过年时,家家户户要在地上撒青松毛,代表这“新”,这也是老家春节常年坚持的一个惯例,不管有多忙,青松毛是一定要撒的,这也是古风,从祖先那里传下来的。吃饭前,得先由父母给祖先上香,磕头作揖;吃饭时,得先请老人坐在上八位的青松毛地上,然后敬酒、祝福,才可以开席。吃饭时,男主人负责敬酒,不停地给老人夹菜,晚辈要礼让长辈,给长辈祝福,长辈也要祝愿晚辈,最忙的当然是女主人,总是忙里忙外,不停地上菜添汤,脸上的笑容也是一年之中最灿烂的。

年三十这一顿饭是一年里最丰盛的,品种胜过一年里所有的饭菜,光肉就不能少猪肉、鸡肉、鱼肉,有条件的还要宰羊,象征着喜气洋洋,鱼当然更不能少,那是意味着“年年有余”的,肉食还要做出几十种花样,光鱼和鸡就有各种做法。老家大庄的谷花鱼品质好,制作讲究,除了煮清汤,最有特点的就是油炸和腌制。清汤和油炸的是秋天稻田里拿回来的谷花鱼,虽然在水塘里养了几个月了,但都是提前几天拿回来放在木桶里,在清水里适当撒上一些盐养几天,让它吐干净五脏里的污浊之物,然后才捞出来的,品质依然很好。烹食时,清汤鱼剪去鱼鳃,刮去鱼鳞,除去五脏,用自家菜地里种植的葱姜芫荽煮出来的,吃时再配上老家特制的烧辣子蘸水,味道鲜美独特;油炸的剪去鱼鳃,不刮鱼鳞、不开五脏,选用上好的菜籽油精炼,把鱼一条条放入锅里活蹦乱跳地“下油锅”。这种油炸的技术很讲究,需要一定的火候,火弱了不行,太旺了也不行。鱼活蹦乱跳地下到油锅里时,要赶忙将准备好的锅盖盖上一两分钟。这个动作要眼疾手快,盖锅盖的目的,一是为了防止油溅出锅外;二是将刚刚死去的鱼“焖”一下。这一“焖”,然后又在滚烫的油锅里煎,这样制作的谷花鱼表面焦黄,皮薄香酥,外脆里嫩,骨头酥脆,肉质新鲜,肉和里面的五脏分离,吃时边吃边丢弃五脏,连骨头都不用丢。那种香脆可口,是其他任何东西也不可比的,属于下酒、解馋的美味。

除了油煎、煮清汤外,腌制的谷花鱼也是一绝,几乎家家户户必不可少。腌制的谷花鱼的制作讲究又简单,每年八、九月份,老家人喜欢把稻田里生长,一公两左右的谷花鱼拿回家,洗干净,除去五脏、鱼鳃,不去鱼鳞,里外抹均匀盐巴、辣椒面、花椒面放在瓦缸里腌一两天,出缸后晾干,然后放入瓦罐里,反扑着在罐盖里倒入水,使瓦罐与空气隔绝,腌一段时间后食用,食时或油煎,或清炖,其鱼味新鲜,色香味俱佳,无与可比,是老家过年是最受青睐的特色食品。

清汤鸡、凉拌鸡、酱油鸡几种,最具特色的是酱油鸡。酱油鸡是我老家的特色,选料、烹调很讲究,要领是一定要用半年左右的家养放山土鸡,酱油要用家乡祖传了六百多年,地地道道的妥甸酱油,最好是妥甸酱油中的“生抽”或“老抽”。妥甸酱油具有颜色鲜亮、酯香浓郁、味道鲜美、咸甜适口等特点。用妥甸酱油做出来的妥甸酱油鸡,颜色白中带少许的金黄,一看到就让人食欲大增,加之妥甸酱油的气味芳香扑鼻,与土鸡肉本身的香味融为一体,就更加让人垂涎欲滴。待到入口时,人人都觉得味道鲜美,油而不腻,香润可口。除了鸡肉,酱油与鸡汁合二为一的“油汁”,拌饭更是使人胃口大开,妙不可言。

年三十晚上这一顿,过去,最困难的日子是八大碗,家家户户愁得凑不够碗头,青松毛上没有摆的,为了凑碗头,聪明的主妇只有挖空心思地用各种蔬菜来凑;现在日子好了,物质丰富了,摆的是十六大碗了,还要挑选摆哪样,不摆哪样,家家户户都如此,在绿油油的松毛地上摆了一片。按照习俗,年三十这一顿,饭也要蒸一大甄子,能吃到初三、四,象征着富足有余,一年四季都有吃的。在吃的方面也有讲究,不吃酸腌菜,只吃香的、甜的。过年吃酸菜,一年四季都会穷酸;吃香的、甜的,才会一年四季香香甜甜,日子过得和和美美。

吃过饭,酒饱了,饭足了,全家大小个个吃得两嘴冒油、肚皮滚圆,微有醉意,这才歇息。吃过饭,大人小孩第一件事就是忙着洗脚。我的老家有一种说法:三十晚上洗洗脚,什么好事赶得着。平时一个人如果出门赶不上饭,或者碰到什么事晚了,人们就会说,你怕是三十晚上没有洗脚。所以,三十晚上洗脚在我的老家是很古老的习俗,人人都很积极,再懒的人这一天都忘不了洗脚,连叫花子也会找一个水塘洗洗脚。

老老少少都洗过脚,太阳还没有落山,难得有这么早,孩子们拿着从大人那里要来的鞭炮和各种各样的礼花,欢天喜地满村满世界地野去了;年轻人一家一家地闲串,欣赏各家各户新帖的春联和年画,互相间传烟问候,相互拜年;姑娘们找互相要好的,讲打工的事、讲自己的私事;女主人要不时地热菜,还要挤出空闲忙着招呼猪鸡,伺候牛羊,牲畜也要过年,不能忘了它们。这顿饭要一直吃到新一年的钟声响,春节联欢晚会结束,老人和一家之主才能离席。

过去,老家三十晚上还不能熄火,家家户户要在火塘里烧一个大树疙瘩,火越旺,代表来年家旺,树疙瘩越大,来年的猪就大。现在大多不兴烧火了,但仍然要在堂屋了烧一盆旺旺的栗炭火,睡觉前要用火灰将栗炭捂起来,让它一夜不熄,第二天一扒开火盆还红红的,加上栗炭就会燃起来,要点火也只需用松明子或干松毛一燃就着了,表示旧的一年向新的一年传递火种,薪火相传,生生不息。

迎新春

初一这一天,所有的人都不准睡懒觉,说睡懒觉田埂会倒塌,男人们更要早早地起来去山涧里的水井“抢新水”,即“请龙”,意味着新的一年开始。

为了抢到第一挑“新水”,有的是吃完年夜饭就忙着去了,谁家挑到第一挑水,谁家就有福气。大半夜的,黑蒙蒙的村路上到处都是打着手电或用手机照着挑水的人。“过年好”、“过年好”的问候声此起彼伏。

在我的老家,这一天是女人们真正的节日,是一年里最享福的,她们什么也不用做,只闲着吃现成饭。男人却要忙着早早起来开门,高声念“开门大吉”,撕掉三十晚上贴上的封门笺,然后挑上昨晚腾空了的水桶,同样大喊一声“出门大利”,急急忙忙地去抢龙水,龙水抢回来了,还要忙着煮一大早的汤圆,蒸一大甄子糯米饭,一家大小围着吃。我的老家大年初一是吃斋,这一天吃到是不能带荤的。

这一天是新的一年的第一天,所有人都不能下田地做活计,要早早地藏起锄头、刀子等一切用具,不能动锄头、刀子、斧子、镰刀、剪子,说动了老鼠扎(咬)谷子,还要忌口风,不准吵架、骂人,禁忌讲粗话,脏话,只能说吉利、祝愿的话,还要文明礼貌,互尊互敬,按照辈分尊称对方,禁忌说话大小不分,长幼不分,轻重不分。

大年初一还不能串门,说大年初一串门会被人撕嘴舌,惹上口头官司;大年初一还不能扫地,因为大年的第一天是招财进宝,只能进,不能出,扫地会把金银财宝扫出去。

这一天,男人早早挑一挑水回来煮汤圆早上吃,蒸一大甄子糯米饭一整天吃,家家户户还要忙着舂粑粑。

粑粑分糯米的和非糯米的两种,非糯米的又称饵块粑粑,是我的老家民间很受人们青睐的一种食品。饵块在双柏几乎村村寨寨都有,但尤以我的老家大庄饵块最有名。“云南十八怪”讲的“粑粑叫饵块”,据说最早就是来源于我老家的大庄饵块。

大庄是鱼米之乡,米好,而舂饵块粑粑的米是极其讲究的,一定要选优质的本地白米,最好是大庄米。每年冬天来临,市场上就可以看到饵块粑粑出售,然而那些饵块粑粑都是机器压制出来的,只有民间真正用石臼舂出来的饵块粑粑,那才叫好吃,细腻软和、香气四溢。

过去,民间一年里只舂两次饵块粑粑,即冬至和春节。春节舂饵块粑粑的时间一般安排在过年后的一天,即大年初一舂,意味着新的一年开始。

饵块粑粑的米要用冷水预先浸泡一夜,第二天用一个大漏勺,把泡好的米舀到洗干净的大簸箕里,用筷子搅拌,直至米的水分略干,摸着不粘手,然后放进甄子里蒸,待蒸上汽后,继续蒸十几分钟,然后把蒸好的米饭倒进石臼里用木杵舂,直至把米饭舂得柔韧细腻,然后才在饭桌上将舂得柔韧细腻的粑粑团揉到细、软、糯的程度,才开始做饵块和粑粑。

制作饵块粑粑是力气活,也是技术活。用木杵(棒头)先舂,不能歇,一歇米饭就冷了,舂不细、舂不糯;其次是柔,一团团刚舂出来、热乎乎的米饭要不停地揉,先揉成球状,再压扁成枕头似的椭圆状,大小均匀,光滑无缝,这些都要趁热,还要讲究心灵手巧。有的饵块揉好后,还有压进“花脱模子”里,制出有花、鸟、鱼、寿桃、石榴等形状图案的圆形“花脱”,或制成各种各样栩栩如生的鱼和人物、小鸟、猫狗、老虎、牛、羊等形状的饵块粑粑,平时一般作为零食在火上烤吃,也有其他吃法。

腊月天气寒冷,冰冷刺骨,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着火塘,脸被跳跃的火苗映红了,饵块粑粑在火炭上烤熟后,喜欢吃甜的人就在粑粑上抹点蜂蜜,或者抹糖稀;喜欢吃辣的人就蘸点卤腐水,风味独特,还可以放上各种佐料蒸食和煮食。饵块粑粑切成片,蒸在饭上面,软软的,味道不同一般。煮食时往往煮一锅红糖水,等糖水沸腾,把饵块粑粑切成细条下锅,煮软了放上家里自制米酒,味道更好。也有的放上各自喜欢的佐料煮,味道特别爽口。

大庄本地有大年初一“吃斋”的习俗,吃的就是糯米饭和饵块粑粑,所以大年初一几乎家家户户都要舂粑粑。在民间,“舂”和“春”是相联的,这不但是春节家家户户都要舂粑粑作为美食,而且还意味着粑粑一舂,春天就到了,意味着春天是在“舂”粑粑的木杵(棒头)声中到来的。所以这一天全村上下舂粑粑的杵臼总不得闲,舂粑粑时那沉闷的声音响彻一村,白天黑夜不歇。

初二是祭龙的日子,是老家一年一度的集体大聚会。祭龙就是祭龙神,但首先要祭土主,即土地神,感恩土地老爷在过去的一年里给人们带来的好运,新的一年开荤第一天杀牲祭祀,报告土地老爷,祈求继续得到土地老爷的恩惠,在家的一切顺利,出门的道路通畅。祭完土主,然后祭龙,请龙神保佑村民新的一年风调雨顺,五谷丰登,六畜兴旺。 

过去,祭龙只能男人参加,女人是不能去的。现在不同了,男男女女,老老少少都参与。虽然水井早就没用了,村里吃的是自来水,祭龙只是一个仪式,实际上相当于全村集体的一次春游和乡村文艺活动,也是村里商量集体事宜、学习各种会议精神、村民议事的一次盛会。

年过完了,春耕在即。一年之计在于春,老家的农民是用不着谁命令收心了。

在我的老家,有一种鸟叫布谷鸟,春节一过就会天天在村子附件和田地里的树上“布谷、布谷”地叫。大人们说,年过完了,布谷鸟催人们准备犁田耙地,泡秧田撒秧了。

老家的习俗是年要一直过到正月十五,但人勤春早,初三一大早,田地里早就有了忙碌的男男女女了,到处可见挑的、割的人影,有的人家还驾起了牛,开出了犁田、耙田机,开始泡秧田了。男人们边干活,边互相询问外出打工的日子;女人们边干活,边高声亮嗓地说着家长里短,喜滋滋地骂着自家的男人,相互间开着肆无忌惮的玩笑。听得出,男人们的话里充满了豪迈和信心,女人们的骂声里充满了喜悦,笑声里溢满蜜意。

仿佛情绪也会传染似的,一时间,乡村的田野里,到处响彻着男人的吆喝声,满田满地、上下左右都是女人们脆生生的笑声。(作者单位:双柏县委宣传部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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